崔昌杰:回乡记|一个华北农村的防疫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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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武汉在籍研究生,农历腊月二十二我坐上返乡的火车,回到了我的家乡——山西省晋城市的一个普通农村。关于新型冠状病毒的信息最早是在2019年12月31日于微博热搜上出现的,当天在网络上引起了很大恐慌,但由于随后政府发声“未发现明显人传人迹象”,我与周围的同学很快便各自放松了下来,当时在火车站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口罩都没戴就踏上了归途,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归乡之后

我回家后,网上并未出现大规模关于疫情的报道,武汉封城之后,虽然山西这边还没有出现较多的防疫消息和报道,但药店已经买不到口罩了,我们最后在周边一家超市买到,当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情况的重要性,并没有买很多。刚回家后的前几天若是在路上碰到熟人,大家也只是习惯性的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及向我证实武汉是否真的在经历肺炎,而忽视了我正是从武汉返乡的学生。而真正让村民开始意识到此次疫情的严重性,还是腊月二十九的武汉“封城”,一夜之间村子里都开始谈论肺炎,大家自发组建的村民群里也在沸沸扬扬的讨论着。随后村委会干部,甚至是派出所都纷纷给我家里打电话来证实我是否武汉返乡人员,让我居家隔离两周,并且要每天报两次体温。也就是从那之后,不仅没人来我家串门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出门聚餐也不喊我了,甚至出门买个东西大家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家人。村民有防备心理很正常,不过被大家另眼相看的日子真是别有滋味。

村集体的防疫行动

由于我是村里唯一的武汉返乡人员,所以最开始村集体的防疫行动只是落实在我个人身上。按照要求,我首先要去村医务室领取体温计,并且每天早晚都要向村干部和村医分别报备体温,因为村干部属镇政府管辖,而村医则受镇卫生局调遣,如果他们直接给我发信息而我又没有及时回复,那么电话就会打到我父母那里。

随着被感染人数的激增以及山西开始出现确诊病例,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村民群开始有人传言周边哪个村子已经“封村”了,便吵吵闹闹着也要封村,对村干部颐指气使,并直接质疑村干部不作为,不拿村里人的命当人命,一时间村里的舆论都开始倾向于封村,并催促村干部赶紧落实。虽说村民的质疑和村庄舆论是推动村干部行动的重要力量,但听我婶婶说村长也很为难,因为“封村”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还要等村里两委开会以及向镇政府报备才可以。从这里可以看到,作为被治理的村民个体已经开始准备“保卫村庄”了,但村干部往往囿于行政流程或上级指令而无法立即采取行动。如果我们从村干部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封村背后牵涉到的是一整个村庄的日常生活,如果武断做出封村决策,万一引起恐慌,是要承担后果的。 

经过几天的吵闹和筹备之后,终于在大年初三村干部宣布“封村”,不仅每个入村的路口都拉起了“严防疫情,人人有责”的横幅不让车辆通行,同时还在每个路口都安排专人把守,这些“守门人”是由村干部牵头并带领部分村民组成的防卫小组,每个进出村子的人都要测量体温以及登记,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事情是不允许出村的,同时严防外来人进村,防卫小组每天的工资也是由村委统一结算。虽然我暂时还不能出门,但从村民群里的消息来看这两天的实行效果据说还可以,再加上村子里每天早晚两遍大喇叭提醒大家不要聚会,不要走亲戚,不要“开锁”(我们当地为虚岁满十三的孩子举办的一种类似于成人礼的习俗)便愈发没人出村了。

村子什么时候可以解禁,这要看疫情的发展态势,但据父母说,大家买的年货等吃食也就能支撑到正月十五左右,在我小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还屯过冬的白菜、萝卜,但现在一方面是没有土地可以种这些,另一方面很多村民都住上了本村自建的楼房,家里也没地方屯。因此,以我们村为例,在城镇化过程中“农民上楼”导致村庄原本“自给自足”的“半封闭”状态在不断被打破,同时市场化逻辑也在不断嵌入农民生活。就像上文所说,原先村民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后院或菜园子实现蔬菜的自给自足,但农民上楼与土地流转后,农民日常蔬菜吃食均需到超市或菜场购买,这就导致农村并不能做到像非典期间般的封闭式防控状态,从而增加被感染风险。

再就是村民群消息,这是我在家中得知村庄现状的信息来源,说实话,群里各种各样的信息都有,几乎全部是关于疫情的官方或非官方信息,在网络媒体爆炸式增长与社交生态日趋复杂化的今天,每个处于媒体终端的个体都可以从网络上获取各种各样的资讯(其中当然不乏谣言),还能分享到群里和大家共享,这就完全不同于非典期间村民单方面从村干部与电视上获取的官方信息,从而更容易引起恐慌。

故而,在城镇化、市场化、网络化三重体系运作下的农村,当前的防疫生态比起非典期间来讲形势更加严峻。

谨防农村疫情的“泰坦尼克定律”

“泰坦尼克定律”是指社会等级与社会分层在突发灾难来临之时依然决定着不同阶层应对风险的能力以及受风险伤害的程度。具体来说,社会的中下层群体应对风险的能力较低,受伤害的程度却高。从武汉归乡的农村务工群体占据离汉人口的相当一部分,而农村的医疗资源又十分薄弱,因此要严防农村地区疫情的扩散。

在当前农村防疫的关键时期,我认为要注意以下几点:

首先是农村防疫物资的供应。当前的大背景是全国防疫物资都十分短缺,在前文也提到,当下村庄周边的任何一家药店都买不到口罩,村集体也没有统一组织购买佩戴,拿我们村为例,现在戴口罩的村民都还非常少,归根结底是农村防疫物资的短缺。

其次是要抓紧农村防疫工作的宣传。尤其是防护知识的宣传。村干部在组织好防疫小组工作的同时,也要调动起村民防疫的积极性,并不是封村就万无一失了,要让村民尤其是村庄的老年群体重视防疫工作,并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从认知层面强化村民预防肺炎的专业知识与行动

第三,要积极发挥村医的专业作用。在当前城乡二元结构分立与医药领域市场化的双重背景下,医疗资源在不断“上浮”或者说在向上聚集,这就导致乡村一级的防控体系处于薄弱地位,那在当前防疫的关键时期就要更加利用村医的专业知识了。我们村的村医在整个镇甚至城区都很有名气,是典型的“精英村医”,周边很多村镇甚至城区的住民都来我们村看病,但这也就“抢”了周边其他村庄村医的“病患”,导致周边村庄的村医积极性不高。虽然村医作为“县-乡-村”三级医疗卫生体系的最底层,但也是整个村庄中最懂医学的人了,村干部只能起到宣传和动员作用,当涉及到医学问题时也是“门外汉”,那这时就要充分调动村医,使其发挥专业作用。

来源:澎湃新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5686589 发表时间:2020年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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