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数字乡村会是智慧城市的翻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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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智慧城市到数字乡村

201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简称《纲要》)。2020年7月,网信办、农业农村部、发改委等七部委印发《关于开展国家数字乡村试点工作的通知》(简称《通知》),部署开展国家数字乡村试点工作。

作为缩小城乡数字鸿沟、建设数字中国的重要战略,乡村的数字化无疑是对智慧城市建设的必要补充。《纲要》和《通知》也为乡村数字化建设指出了战略方向和实施重点。

《通知》提出:“以信息流带动技术流、资金流、人才流、物资流,激活农村各种要素,加快推动农业农村数字化转型。”“坚持因地制宜,注重分类指导,试点地区结合本地实际和资源禀赋,积极探索集聚提升类、城郊融合类、特色保护类、搬迁撤并类等不同类型乡村的数字化转型路径和发展模式。”

这些内容明确了乡村数字化的本质是以信息流激活各种要素,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而基本原则是分类指导和因地制宜。

《通知》明确了工作目标,到2021年底,试点地区数字乡村建设取得明显成效,城乡数字鸿沟明显缩小,乡村数字经济快速发展,农业生产智能化、经营网络化水平大幅提高,依托互联网开展的农村创业创新蓬勃发展,乡村数字治理体系基本完善,乡村公共服务体系基本建立,乡村网络文化繁荣发展。

然而,时间只有一年,要让信息化落地见效,哪怕是全力投入的试点项目,也很难毕其功于一役。这让人不禁担心,数字乡村建设是否会像前些年的智慧城市一样,只关注单纯的软硬件和基础设施投入,而忽视其实际价值和回报,变成一种新的“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所谓数字乡村,是否只是智慧城市的B面,或者说,是此前智慧城市之路的原样复制?

二、乡村的数字化就只能乡村论乡村么?

在笔者看来,《通知》提到的试点内容,重点包括以下几方面:

1、开展数字乡村整体规划设计。明确建设目标、重点任务工程和实施步骤,完善配套政策措施,统筹推进数字乡村和智慧城市建设,有效发挥信息技术创新的扩散效应、信息和知识的溢出效应、数字技术释放的普惠效应,促进城乡融合发展。

2、完善乡村新一代信息基础设施。加快推动农村水利、公路、电力、冷链物流、农业生产加工等传统基础设施的数字化、智能化转型,推进智慧水利、智慧交通、智能电网、智慧农业、智慧物流建设。

3、探索乡村数字经济新业态。推进现代信息技术与农业农村各领域各环节深度融合应用,推动农业生产智能化、经营网络化,提高农业土地产出率、劳动生产率和资源利用率。推进农业生产环境自动监测、生产过程智能管理,探索农业农村大数据管理应用,积极打造科技农业、精准农业、智慧农业。因地制宜培育创意农业、认养农业、观光农业、都市农业等新业态。

4、探索乡村数字治理新模式。提升乡村治理智能化、精细化、专业化水平。提升疫情监测分析预警水平,提高突发公共事件应急处置能力。

5、完善“三农”信息服务体系。依托信息化推动基本公共服务向农村下沉,协同推进教育、生态环保、文化服务、交通运输、快递物流等各领域信息化。

6、完善设施资源整合共享机制。加大统筹协调和资源整合力度,打通已有分散建设的涉农信息系统,大力推进县级部门业务资源、空间地理信息、遥感影像数据等涉农政务信息资源共享开放、有效整合。

7、探索数字乡村可持续发展机制。抓好网络扶贫行动和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的无缝衔接,探索建立与乡村人口知识结构相匹配的数字乡村发展模式。

这些试点内容基本围绕“农村、农业、农民”展开,涉及信息化各个环节,从规划设计、基础设施、产业经济、数字治理、信息服务、资源共享到可持续发展,具体方向看似无懈可击。

然而,整个体系又似乎原封照搬之前谈不上很成功的智慧城市建设套路:面面俱到的顶层设计之下,最后落地的基本是各式摄像头和大屏幕。乡村的数字化建设,如果真的这样推进,也许很大程度上会重演过去十来年智慧城市建设的弯路,投入更加巨大而收效难料。

乡村地区本身的数字化改造固然是不可回避的任务,但“就乡村论乡村”一直是我们历次新农村建设和相关政策难以跳出的怪圈,数字化建设看来在劫难逃。

乡村与城市系统互相依赖和渗透,绝非二元对立。在城市化高度发展的今天,城市是人们生活和生产的主要场所;而乡村地区,则是城市主要的物资供给基地和生态、游憩空间。

乡村的经济社会发展,很大程度上,不是一个自成体系的系统。固然内部有可自成体系的垂直领域,但其内部的要素流动往往不能构成完整闭环。对乡村的数字化改造,关键应把城乡视为一个完整的系统,关注如何通过“连接-计算”的赋能,促进城乡一体化的资源供需匹配和城乡间要素流动。

三、数字技术驱动的城乡要素流动新趋势

城市的核心价值在于,通过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集中供给降低边际成本,实现规模经济。工业化与城市化同步发展,是城市增量发展阶段的必然逻辑。这时,乡村仅被视为城市的附属物,为城市输送劳动力、物资和能源,消纳污染和贫穷。

随着后工业时代和数字化社会来临,大城市进入质量和效率提升阶段,而与此同时,乡村地区作为游憩空间和粮食安全、生态安全保障的价值开始提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就是最典型的认知变化。

在新的城市化发展阶段,城乡间会逐渐产生平等互补的关系形态。三次产业在新技术作用下,正在越来越多地融合,在时空维度上重新组织。由此,城乡居民的劳动价值将趋于统一。在这个意义上,数字技术的核心价值将体现在,促进城乡之间要素的时空流动与重组,进而实现对城乡产业发展和生活方式的优化和改善。

1 农业价值链的重组

利用工业工程技术、装备、设施等改造传统农业,采用机械化、自动化方式发展高效农业,使农业生产逐渐具备工业化、规模化、标准化的特征,大幅提升农业劳动者的生产效率和报酬。

互联网和物联网带来了更加智能化和个性化的农业新技术,使农业生产的时空灵活性进一步增强,甚至可以在城市空间中渗透。国内外已有多个创业企业在推广屋顶垂直种植、室内LED种植箱、鱼菜共生等小型生态种养殖设备,使新鲜蔬果和鱼肉的生产,融入城市空间甚至住宅空间,减少运输成本、保证食品安全,甚至在疫情等非常时期实现社区食品自足。

互联网的连接也使农业的个性化按需定制生产成为可能。当前流行的CSA(社区支持农业)就比较典型:乡村农业生产与城市社区紧密连接,按订单组织种养殖生产活动,大幅减少了农产品的流通成本,也建立了各方充分信任、全程可追溯的供应链条。农业越来越多与观光、采摘、创意加工等融合,具备了服务业的特征。农业与二三产业的融合、农业生产空间与城市空间界限的模糊,可能会进一步削弱城乡在产业方面的差别。

2 制造业无人化与“无人工厂”

在传感器、人工智能、互联网、人机交互、增材制造等技术的推动下,制造业正快速进入“工业4.0”或者C2M(客对厂)阶段。自动接单、自动调度-采购-排产、自主生产、自动物流等全流程的智能化,使制造环节可逐步实现无人化和定制化。空间上,一方面,大规模制造业可远离城市,实现独立的“无人工厂”;另一方面,3D打印技术可以在城市任何角落实现个性化定制生产,实现工业生产的服务化。

3 “数字游民”与创新社群的新需求

制造业的其他环节,如研发、设计甚至物流服务等,会逐渐分化为独立的生产服务业。由于数据智能成为所有行业的核心驱动力,以数字经济和创新为特征的新型服务业,会成为未来城市的主要产业形态,也是未来城市中人际协作的主要领域。换言之,城市将从生产中心进化成产业创新的平台。这个意义上说,产业的融合将会使传统城市规划的功能分区和用地功能分类体系很大程度上瓦解,生产、服务甚至居住和生活娱乐职能会实现越来越高度混合的状态。

随着移动互联网普及,“数字游民”(“Digital Nomad”)作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开始在全球出现。依托数字技术和互联网工作的一部分创意人群,尤其是自由职业者,不再受固定的办公室限制,从而可以在远离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工作和生活。

而Covid-19疫情出现,大大加速了各行各业对在线工作的接受进程。几乎所有行业都接受了居家办公和在线会议结合的工作模式。基于这种模式,我们发现,处于城市产业链条最高端的创意、研发、设计、教育等行业,其工作场所可以与昂贵的CBD办公室,甚至干脆与城市空间解耦,转向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的景区、乡村。一种结合了共享办公与民宿的新服务业态,已在巴厘岛、清迈等地出现。我们团队也开始在国内探索这一新物种在风景名胜区与传统村落的落地生根,为“数字游民”提供一种工作生活一体化的、远离城市的新生活方式。

神山町是日本四国地区德岛县一个只有六千人的山区小镇,过去备受少子化和老龄化困扰。随着数字游民人群涌入,出现了大型IT企业的办公场所,各类店铺和服务设施也越来越齐全,包括面包房、咖啡店、牙科诊所、意粉屋、广岛烧店、法式餐厅、图书馆等。完善的IT设施、优美的乡村环境、健康的生活方式和宽松融洽的开放氛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创作人等文化创意型人才移居,使神山町脱胎换骨。

与传统的乡村旅游与民宿不同,“数字游民”社群在网络接入方便、生活便利、共享工作设施完善的乡村地区长时间工作和生活,实现了大城市最核心功能与乡村空间的连接,改变了人们对城乡差异的认知。通过智能装配式建筑、数字孪生CIM平台、智能化运营系统等,我们可以根据需求的细微变化,精细定制数字游民社群所需的空间和服务形态,以共享空间理念最大化空间使用效率,并实现快速迭代调整。

结语

以5G、物联网、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给城乡空间和产业的组织形式带来了巨大的变革机遇,各种城乡产业与原有的空间载体逐渐解耦并重新分布。在这个重要的机遇期,我们也迎来了智慧城市和数字乡村建设的政策刺激。然而在数字乡村建设中,除了基础的软硬件建设,计算与连接基本能力的提升以外,应尤其避免传统的行业信息化、数字政府等领域的投资建设方式。不能仅将传统的资源匹配方式简单替换为数字连接,而应尽可能通过计算与连接能力重新组织整个资源链。

数字乡村建设,应重点关注如何通过信息技术手段促进城乡间要素的流动,吸引城市的核心社群和需求,对接乡村的空间与生态资源,提高整个城乡系统的运行效率,从而推动从根本上解决三农问题。

来源:澎湃新闻,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8791577 发表时间:2020年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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