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展望，我想今天不那么拘泥于数字，而关注于我们现在面临的一个思维方式的改变。因为疫情本质上是一个新的东西，对经济学家来说，疫情以后宏观经济政策又有很大变化。所以对我来说，思维方式的改变是很大的事情，于是我的题目叫“世界经济金融展望：提不同的问题”。

我提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不是今年经济跌多少，而是今后经济如何复苏？复苏的轨迹是什么？

全球经济目前进入衰退的状态。根据IMF最新预测，今年经济整体跌-4.9%，贸易是-12%。我在3月19号写了一篇文章，提出今年经济全球涨跌-2%、贸易-15%，当时很多人不认同，说你怎么那么悲观。4月份IMF提出全球经济今年-3%，6月份提出-4.8%，世界银行提出-5.2%、-5.4%，现在这个共识逐渐趋同，对今年经济下滑的预测大概差不多，数字都在这里。

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第二波疫情。第二波疫情如果来的话也有不同的模拟，其实还是很粗的模拟。从全球来看，如果暴发第二波疫情，经济可能在今年-4.9%的基础上，明年再跌4个百分点，原本明年5.4%左右的增长可能就变成只有2%左右，油价可能会再跌个15%左右。但是，整体来说，第二波来不来没人知道，这个预测还是很不确定的概念；但如果有，第二波的冲击是最大的。对于今年下半年来说，我觉得第二波的事情其实影响不大，主要是明年，这可能是影响经济最大的事情。如果第二波疫情来临，今年全球经济跌-4.9%，明年也是0以下，应该是这样的概念。

OECD的预测是如果全世界有第二波，那么，今年经济涨跌是-7.6%，明年是-2.8%。我觉得今年-7.6%太悲观。第二波如果来，大概是今年11月份、12月份，对今年的影响应该会锁定在-5%至5.5%左右。而OECD对于明年估测也太悲观，但如果第二波来的话，从以前西班牙大流感的情况来看，冲击和影响会非常大。

第二波发生的概率是什么样？我们现在看全球的新冠肺炎确诊累计数已经上千万，这个曲线还在发展，美国遥遥领先，然后是巴西，印度现在超过了俄罗斯，上升的速度非常快。我们做日增量的话，美国现在增量还是很高，巴西还是很大，波动很大，我们用模型反测的话，表明这个数字还是远远低估。疫情在不断迁移，从美国走向巴西、印度、俄罗斯，这都是薄弱环节，最担心走向非洲。与此同时美国迁移到佛罗里达和德克萨斯州，如果延续到9、10月份，过了夏天，而且整个高平台不下，第二波发生的概率就很高，我们也和国际做流感病的专家模型比较，大家对标、矫正，谁也不敢说第二波来不来。发生第二波的概率在上升，这是明年最大的事情，但第二波来不来是黑箱，我们不知道，第二波冲击是什么更不知道，我觉得第二波对全球冲击的心理影响会是巨大的。从北京新发地的事情来看，对大家心理的影响很大，街上的车一下少了，店铺又关了很多，而这才350例。所以，这个影响会是很大。

更大的问题，如果第二波来的话，把疫情拖长，整个经济结构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像美国三千万人失业，要复原是很难的事情，因为结构发生了根本变化。在没有第二波情况下，乐观的看，到2021年年底，发达国家基本上也都回不到2018年的年末数。发达国家有三年平均经济增长为0，全世界也就是能够增长4-5%，这还是乐观的。当然，中国会走的强一点，这大概是一个大的趋势变化。

我们不知道的最大问题是第二波会不会来。我们以前说6月份、7月份控制住，现在说9月份、10月份控制住，这么长时间的冲击是多大？对供给侧和需求侧，现在的复苏是缓缓的缓坡，我们会进入很长的衰退时期，传统模型现在不管用，能用高频数据、人工智能的办法不断的迭代模拟来看短期变化，从短期变化找到相对长一点的趋势。

第二个问题，金融市场的反弹能不能持久？我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是央行用政策空间的决心和政治空间有多大。

我一直说整个第一波三次下跌是完全市场理性，是对疫情的反映，之后美国股市又经历了历史上最大、最快、最强的反弹，这是以前没有的。从全世界看，央行提供流动性呈现如此快的速度，只用了一个月，2008年的时候央行反应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次只用了6周央行已经全面铺开。今年美国公司盈利是-6%左右，在这种情况下，股市能不能持久？这就得看央行的货币政策能不能持久，央行货币政策经过急剧扩张以后，现在最大问题是估值也上去了，标普500股指回到危机前了，股指和消费者信心指数以前相关性拟合非常好，现在股市反弹非常厉害，但消费者信心指数很低迷。把疫情后股市的走势和1929年和2008年相比较，大家可以看到这是1929年先是一个大幅下调，政府出面反弹，最后挡不住，一泻千里，变成大萧条；2008年有世纪地产、贝尔斯登后股市泡沫破裂，然后有反弹，然后次级债危机爆发挡不住，一下子大崩盘。这次股市下跌极其之快，虽然没有1929年那么快，但是反弹却远远超过前面。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唯一维系金融市场的就是央行货币政策。这个市场及其脆弱，央行货币政策一定会发生分裂和变化。因为国家的政治生态不一样，各个国家货币的国际地位不一样。这个市场从标准的市场模型来看，一定会调整，这是毫无疑问的，只不过等一个事件而已，看央行能走多远，研究重点是央行的货币政策和资产负债表能走多远，日本政策表明央行可以走很远。

第三个问题是政策问题，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僵局能否打破？疫后有几个基本特征：第一，全球债务持续上升；第二，美联储的利率走向，一个是继续为0，一个是上升。它会不会变负？从现在看，美联储变负利率的概率还是比较低。美联储必须源源不断地向市场提供流动性。我们正在进入一个以央行为主导的经济和金融时代，这个已经很明显了。我们研究的重点不是经济增长，是美联储的行为、是央行的行为，负利率增长，财政债务增多。

债务的可持续性其实不是债务对GDP的比重，而是付息成本对GDP的比重。如果看发达国家的话，2008-2018年债务占GDP比例从78.4%增长到114%，增长了30%-40%，整个债务付息成本占GDP的比重由2.9降到2.3，欧洲付息成本从GDP的 2.9%降到1.8%，降1.1个百分点。零利率下，政府可以大规模举债，新兴经济国家债务成本也从GDP的2.2%降到1.6%。但这也是双刃剑。在低利率时候，政府可以几乎无限举债，反过来利率一旦上升，政府就很难承担债务成本，我们可能进入主权债务危机时期。从历史上来看，我们知道利率的上升是转眼的事情，上升快，而且可能上升很多，不是上升0.25个百分点，而是可以上升1个百分点、2个百分点、3个百分点、4个百分点。特别对新兴国家而言，不动利率的时候财政和货币的同步平衡，现在央行不能动利率，因为一提高利率政府债务就无法承担。但是，真的受到外力冲击要动利率的话又是瞬息的事情，未来的整个经济发展完全是由政策变量决定，把这个政策变量根本改变作为经济学家思考的问题，这又是很大的事。所以，我在去年11月份说全世界进入日本式衰退，零利率，0.5%的通货膨胀或者通货紧缩，0.5%左右的经济增长。我说日本和欧洲都进入了，而美国只差一个危机就会进入。如今美国出现了一个危机，美国也进入了这种衰退。但是，日本衰退以后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可以维持相当长的时间而没有危机。但是，这个模式能不能复制到美国或者全世界呢，这又是一篇很大的文章，我觉得很难。日本有他的特殊性，特别中国经济的发展对他的支持还是很大的。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由政策主导的经济金融世界，对经济学家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研究和挑战。

来源：微信号：中国宏观经济论坛，https://mp.weixin.qq.com/s/U67NxAffVyDZB4A5q7NJyA 发表时间：2020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