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麑:社区更新·展|上海邻里汇①:除了老年活动室,还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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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是2019年社区更新观察团最后一场,将关注上海徐汇区的社区公共服务中心——邻里汇。受疫情影响,本系列没能如期在2020年春节后发布,也没能像之前几场举行漫步和讨论活动。社区活动中心是承载社区服务的公共空间,也通常是社区更新的着力点。在这个空间里,除了老年人打牌、跳舞,还会发生什么?邻里汇还能承载哪些功能?

2016年,上海开始对老旧居住小区进行综合整治,拆除违建。各区开始整理闲置的公共空间,建造新型的社区公共服务中心,叫法各异,杨浦是“睦邻中心”,闵行是“邻里中心”,徐汇则是“邻里汇”。

它们位于家门之外、社区之内。除了“鸡毛蒜皮”的配钥匙、修雨伞,家门口15分钟的步行范围内,人们还有哪些需求?何以满足?带着这些问题,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探访了徐汇区的两处邻里汇空间。

南丹小区:徐家汇的“另一面”

4.04平方公里的徐家汇街道,商圈占了几乎一半。南丹小区位于徐家汇天主教堂以西一公里处,和购物中心一样,它也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

南丹小区最早曾是棚户区。1980年代上海开启了旧区改造,这里是先行者之一。1990年代经虹桥路拓宽改道和棚户区改造,回迁者住进了南丹的多层楼房。但二十多年后,新房变旧楼。

对于南丹居民而言,家门内空间逼仄。这里最小一户的建筑面积仅为18平方米,人均居住面积约为4平方米。“一室户”、“两室户”是常见户型,客厅是个奢侈品。有人曾称这里是“垂直的棚户小区”,家门外的公共空间一度混乱,“三车不进”——占道经营让救护车、消防车甚至婚车都难以进入。

由于家庭面积有限,人们需要走出家门满足各种需求。从空屋、空地到道路、草坪,各种闲置空间都成了人们客厅的外延。

最早的空间“盘活”者是“野生”的,有的是居民,有的是外来的摊贩,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买卖。南丹曾有零星支起的摊贩,破墙开店,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便利了民生,但也存在安全隐患。

这里也有老小区的传统项目——棋牌室和交谊舞厅。棋牌室的原址是小区中央的一处违建,最初以车棚立项。舞厅则在一座废弃的幼儿园二楼,有老人专程骑车十公里前来,只为跳舞。

南丹小区的居委会主任皮美芳回忆,早年他们像是“救火队员”,占道经营堵了路,棋牌室和舞厅有了纠纷,或是深夜绿化带里的醉酒者,冲突矛盾时有发生。直到2016年,上海开始对老旧居住小区进行综合整治,违章拆除、道路清空,但家门口人们的各种生活需求仍待满足。

2017年,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姚栋接到了一个设计委托,将南丹小区内一栋三层楼的建筑改造成为多功能的社区公共服务中心“邻里汇”。

应该加入哪些功能,面向什么人群,对姚栋而言,这些“加法和减法”从设计之初就开始了。

“近些年,设计师似乎很了解社区,老小区的改造从技术上看并没有太大难度”,姚栋告诉澎湃新闻,“但另一方面,我们似乎又很不了解社区,每个社区的具体需求有哪些,衣食住行众多需求之中,什么最迫切,权重如何分配,居民作何选择。”

从设计到施工,南丹邻里汇的居民意见征询会总是火热,哪些功能可以放进来,哪些不能完全剔除。姚栋认为,尽管沟通成本巨大,但“彼此妥协的过程”不可或缺。

设计师曾考虑在小区中心留出一处沙坑作为亲子活动区域,但被居民否决。老小区的物业难以负担沙坑的日常清理工作,它可能成为猫狗的排泄区,难以打扫。

同样的还有篮球架,居民们认为,冲撞类运动更适合年轻人较多的住区。

2016年,徐汇区提出建造邻里汇的初衷是针对养老,希望补足中心城区家门口养老服务的不足。新建成的南丹邻里汇就有一个“长者照护之家”,由养老机构佰仁堂负责。但在建成之前,它遭遇了“邻避”运动,有居民误认为这里是重症老人病房,担心未来会时常有殡葬车出入小区。

还有居民提出,干脆取消常常引发纠纷的棋牌室和舞厅,但也遭到另一些居民的反对。妥协之下,二者得以保留,但有了时间限制,使用者需要承诺自我约束,避免扰民。

空间变“新”,内容又如何?

和上海大部分社区公共服务中心类似,南丹邻里汇也有自己的“课程表”,每月更新。得益于其中心位置,南丹邻里汇的不少活动来自政府不同条线自上而下的“配送”。复旦大学护理学院与徐家汇街道合作,在南丹举办科普讲座,比如介绍失智症与正常老化之间的区别,帮助老人或其子女辨别早期症状,或是讲解盲目用药的危害,提醒中老年人慎重选择保健品,避免盲目养生。

南丹邻里汇内的一些空间是与一些社会企业等第三方机构合作,共同运营。比如“宝宝乐教室”由一个专做低龄教育的社会组织负责,社区健身房也有独立的运营方。南丹小区还有一批淮剧爱好者,淮剧也在每周的课表中占有重要位置,它常能吸引周边小区或整个上海市的爱好者加入。

凌云街道:老年人之外,家门口的客厅还能吸引到谁?

从地理位置上看,相比南丹,3.58平方公里的凌云街道有些“边缘”,它位于徐汇区西南侧,紧邻中环。这里临近上海南站,被城际铁路、高架(虹梅立交)和河网围合,乘坐公共交通抵达颇有些不便。

这里没有大型商圈,是人口导入型社区。本地居民、1990年代从主城区拆迁流入的安置者,以及“新上海人”构成了凌云的主要面孔。

2018年,凌云街道开始对辖区内28个居委进行空间梳理,建设邻里汇。

“传统观念中,人们会在社区活动中心和老年人活动室之间划上等号”,凌云街道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一些空地往往是中老年人的广场舞场地,室内空间常能看到阿姨们在择菜、织毛衣,或是爷叔们下象棋。空间局促时甚至很难放得下一张乒乓球桌。烟火气有余,但老年人之外,年轻人能在家门口找到什么乐趣?”

“拾艺汇”是梅陇十一村的“邻里小汇”,名字取自“十一”谐音。不同于南丹,它并不居民楼深处层层包裹的社区中心,而是位于沿街。试运营时,往来的行人都很好奇,这个看起来像是咖啡厅的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的。

拾艺汇有一支运营队伍,专门负责“编课表”。负责人张红回忆,最早像是在“闭门造车”,“挖空心思想可以办哪些活动、安排哪些课程”,后来逐渐在社区内找到了“外援”。

最先找到的帮手是生活在凌云的一位全职妈妈,曾开过五年淘宝店,售卖手工制品。很快,她成了拾艺汇手工课的常驻老师,张红建议她分不同主题完善课程,比如布艺包、笔上的装饰物,或是钩针制成的布偶玩具。

“人们常觉得艺术离自己很远,高不可攀”,张红表示,“但我们想让人们看到,生活中也可以有艺术。”

“我们希望尽可能挖掘社区内的资源,能人、达人、热心人”,凌云街道一位工作人员表示,“社区不只是老年人的社区,年轻人同样有需求。想要吸引不同人群,就需要先让这些多元的人群都参与进来。”

拾艺汇有一支志愿者组成的理发小分队,每周定期定量提供免费理发名额,每逢“营业”,拾艺汇还没开门就排起了长队。理发志愿者的队伍还在不断扩充,每个社区都有年轻的志愿者和社工学习理发技术。

经费上,基层社会工作也需要社会的多元助力,“人们的需求在提升,但不能完全依靠政府买单,需要开拓利用社区内的资源。”

拾艺汇举办过一场家门口的音乐会,邀请到曾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中心演出过的专业班底,他们愿意在寻常人的家门口做一场免费演出,牵线则是靠社区居民自己的人脉。

张红回忆,那场音乐会吸引了200多名观众,现场两度跳闸,但台上台下气氛热闹。

“香港的影视和音乐都能跨越不同年龄,老克勒可能想到《上海滩》,年轻一点可能还能记得《古惑仔》。我们积累了‘原始粉丝’,大家开始知道,有这么一个邻里小汇,不只是老年人的地方,路过时可以走进去看一看。”

拾艺汇的书法课也吸引到了意料之外的学员,八成的报名者都是年轻人,有年轻母亲抱着孩子来练字。张红告诉澎湃新闻,此前凌云街道的生活氛围浓厚,但年轻人在家门口找不到去处,“邻居家装修,想在家门口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躲一躲’都很难,现在人们知道家门口就有几个去处,不是走出家门就必须要一头扎进商场,必须要消费。”

澎湃新闻记者还在这里遇到一位来自俄罗斯的幼儿园外教,他在附近工作,还在这里认识了一位懂俄语的退休教授,两人在邻里汇的空间成了忘年交。

“渔书”则是凌云街道的另一处邻里小汇,由一个倡导二手书循环的社会企业运营。作为第三方,他们还邀请了一个公益律师团体进社区,提供“第四方”的服务。他们做过两期模拟法庭,由参与者扮演法官、警官、原告、被告,一次是走进校园宣传反欺凌,另一次则是关于老年人如何防电信诈骗。

但在活动宣传时他们也遇到了问题,老年人的数字化程度有限,通过微信转发活动通知的方式难以宣传到户,仍然需要通过传统的电话或上门通知。

而这在新冠疫情期间也显得尤为重要,面对公共服务的全面电子化,老年人相对弱势。“绿主妇”是凌云街道梅陇三村的志愿者团体,最初它是由一批退休的家庭主妇自愿组成的环保宣传队,疫情期间,他们上门为独居老人送口罩,并讲解居家隔离事宜。

新冠疫情之下,邻里汇的活动暂时转至线上,但社区的故事仍在继续。随着家门口公共服务设施的空间改造升级,空间的后续运营仍面临挑战。

如何吸引老年群体之外更多元的人群?如何在运营上可持续,在公共财政投入之外探索更多外部资源?空间运营者如何根据居民的需求填好“课程表”?如何培育出类似凌云“绿主妇”、南丹“淮剧团”这样的居民自组织?而新冠又会给线下公共空间带来哪些变数?一系列问题仍待探索。

来源:澎湃新闻网,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7333394 发表时间:2020年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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