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高:2021宏观变局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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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20年终将离我们远去,但2020年提出的问题将会伴随我们走过很长的时间,答题才刚刚开始。

历史往往有惊人相似的地方。2019年3月22日,美国三个月与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利差出现倒挂,这是2007年8月以来的第一次。在上次利差倒挂后的一年左右,即2008年下半年,次贷危机爆发,将美国经济拖入衰退周期,甚至引发了全球金融危机;这次利差倒挂的一年之后,2020年3月开始美国经济再次陷入衰退,除中国之外,2020年全球主要经济体均将出现负增长。

美国利差倒挂的预见性告诉我们,新冠疫情对全球经济带来的冲击只是表象,即使没有疫情,美国和全球经济的衰退也将不可避免地到来。

就长周期而言,我们可以说,全球经济正处在百年未有之宏观变局中。

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是反映长期经济基本面、通胀水平和风险偏好的一个综合指标,是观察全球宏观经济长周期的最好指标(图1)。2020年3月3日盘中,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首次跌破1%,为有史以来首次。上次该指标的大底,出现在二战前后,约为2%左右,距今约80年左右。

全球经济正处在从上一个长周期到下一个长周期的转型时期,这个时期可能需要3~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从这个角度看,上一个长周期前后持续近百年左右,未来开新局就是进入一个新的长周期。

图1: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150年走势与美国CPI同比(右轴,%)(略)

展望2021年以及更长时间里的宏观变局,离不开回答这五大关键问题:

一是投资者应该担心通胀还是通缩?

回答这个问题,其背后是对未来宏观经济复苏的判断,也是负利率时代预测未来利率走势的关键。

二是未来全球经济复苏是由投资主导还是消费主导?

这事关未来经济复苏的力度和可持续性。

三是主要经济体会继续推行债务货币化,还是会“勒紧裤腰带”?

债务或赤字货币化是危机的延续而不是结束,谁能率先勒紧裤腰带,谁就可以率先走出危机。

四是中国会不会从净出口国转变为净进口国?

这是构建“双循环”新格局的必然结果,但从亚洲的经验来看,日本和韩国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五是全球经济会否从G20转向G2新格局?

2020年很可能是这一转变的起点,但挑战和机遇共存。

时间将逐一回答上述五大问题。站在现在的时间点,对这些问题的判断将决定投资者2021年及以后资产配置的总体格局,特别是人民币及人民币资产在资产配置中的位置。

具体到明年,投资者需要继续“看长做短”,在把握长期趋势的前提下,抓住短期的结构性交易机会。

1、通缩还是通胀

从长周期描绘的长期趋势看,全球通胀上升是大势所趋。如图1所示,美国通胀从二战后的低位反弹,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达到峰值,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稍后也达到峰值水平(15%左右)。

过去十年,投资者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

为什么在极端宽松的货币政策大背景下,全球高通胀还没有发生?

回答这个问题,可能需要从三个方面来思考:

一是全球经济还没有走出危机模式,经济活动仍处在全面收缩中;

二是包括我国在内还存在着大量的产能过剩,供大于求的基本格局还没有改变;

三是从二战以后的经验看,从通缩到通胀需要时间。

因此,对未来是通胀还是通缩的判断,长期的答案是清楚的,除非宽松政策能够及时完全退出,否则通胀只是迟到,但不会缺席。需要进一步判断的是,再通胀或高通胀如何发生。

短期来看,通胀会否发生,与全球经济复苏的步伐高度相关。

历史上,美国经济的周期性非常明显。美国乃至全球通胀水平的周期性变化,与背后的经济周期更替,具有密切联系。二战以来,美国经历过多轮“复苏-衰退”周期轮回,尽管历次衰退的成因各有不同,最终都能成功复苏。

而且,美国“牛长熊短”的周期性特征十分鲜明,每次短暂的衰退之后,都会迎来更长时期的复苏繁荣周期(图2)。自1948年起,有记录的最长衰退期不超过一年半,平均衰退持续时长约为10个月。因此,若按照正常周期性经验推算,美国有望在2021夏天前后摆脱衰退阴影,迎来修复性“再通胀”。

然而,这一轮复苏与以往或有不同。IMF在最新的《全球经济展望》中预计,除中国外,全球主要经济体今年大概率都无法摆脱负增长,而明年各国经济能否如期复苏,仍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

即使各主要经济体明年能够战胜疫情并走上复苏之路,全球经济复苏的力度很可能将弱于以往,使修复性“再通胀”成为一个慢热过程,且初期具有明显的结构性特征。

图2:美国实际GDP(季调后)历史走势(略)

其一,全球经济总需求疲弱。

一个标志是,作为全球增长主要动力的美国,经济增长速度长期递减。刚刚过去的这一轮美国经济复苏历时十余年,为二战后复苏时间最长,然而,这一轮复苏的GDP年均增速仅为2.2%,是历次复苏增速最低的。

前一轮次长复苏周期发生在1991年至2001年,年化增速为3.6%,在这之前、二战之后的历次复苏中GDP年均增速都在4%以上。也就是说,过去三十年,美国经济复苏的增速已经减半。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国,其增速放慢是全球总需求增速放慢的缩影。

其二,刺激极限已经显现。

所谓刺激的极限,是指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宽松政策,经济增长都处于停滞期,用现在流行的老名词,也可以称作为“内卷化”。

从季度名义GDP总量看(图3),日本从1995年开始就进入平台期,2012年虽有一个小高潮,名义GDP水平有所上升,但也是昙花一现,目前现价汇率计算的季度平均GDP只是1995年的91.4%。欧洲名义GDP的平台期始于2008年,现在季度平均GDP水平只是当初的89.1%。

其三,去全球化和脱钩制约增量。

全球化有很多好处,比如增加选择,提供高质量的商品,增加竞争,发挥规模优势,以及增加资本与劳动力的跨境配置等,这些都有助于提升生产率水平和经济增长潜力。反之,去全球化会降低效率,延迟全球技术进步的速度和效率,从而拖累全球经济增长。不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研究表明,全球化缩小了国与国之间的差距,却也会加大国内的收入差距。

图3:美、欧、日、中季度名义GDP走势(略)

美国经济会否内卷化,即日本化或欧洲化?

目前来看,存在这种风险,但美国也存在避免内卷化的有利条件。

一方面,从人口老龄化的角度看,目前65岁以上人口占比,美国低于日本和欧洲,预计到2040年前后,美国的这一比值虽会有所上升,但升幅不大,比值数本身甚至可能会低于我国。人口结构优化是美国经济避免日本化或欧洲化的有利条件之一。

另一方面,前面提到,二战以来的经验证明,美国经济和市场具有较强的修复能力,如没有明显的例外,仍然可以为复苏铺平道路,只是在刺激政策接近极限的大背景下,复苏的力度或不如预期。

因此,短期内,全球“再通胀”有望表现为局部领域的结构性通胀,以能源、农产品、工业金属等为代表的基础价格,将随着疫后各国需求复苏而逐渐上行;相对而言,受去全球化影响,美国面临通胀压力大于我国。

长期来看,主要经济体宽松政策退出缓慢、新兴市场经济体要素成本抬升、“逆全球化”和地缘政治等诸多因素,将推动全球通胀持续上行,投资者需警惕高通胀乃至恶性通胀势头重现。

2、投资拉动还是消费拉动

本轮疫情叠加的全球经济衰退最坏的阶段或已经过去。从主要经济体回调幅度看,G20国家GDP在今年上半年的整体跌幅累计已达10.5%,较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时的跌幅高2.4个百分点,调整幅度直逼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第二次石油危机”时期(图4)。

基于谷歌、苹果等提供的各国居民外出时长核算,今年4~5月间,全球经济整体活跃度曾同比锐减53.2%,其后降幅逐步收窄,至11月6日跌幅已缩减至20.5%。

此外,中国、美国、俄罗斯等在新冠疫苗研发方面已取得积极进展,未来疫苗有望快速投入应用。因此,本轮调整的底部很可能已经过去。

图4:G20:历次经济危机下GDP调整幅度比较(略)

问题是未来全球经济复苏的动力在哪里?

从总需求结构来看,

经济复苏是靠消费拉动还是投资拉动?

发达国家与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增长动力有明显区别,前者较为倚重消费,后者则更加依赖投资。

以美、欧、日、韩、中、印等主要经济体的消费和投资变化为例(图5):

美国、欧洲的消费与投资之比在二战结束后基本维持在3:1至4:1的范围内,日本在本世纪初进入且稳定在与美欧相似的区间内;

相对而言,韩国、印度和中国的消费与投资之比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均持续下降,其中前两国各自的比值自本世纪初起开始维持在2.5:1的水平附近,而我国的比值在2010年触底后小幅回升至当前的1.3:1。

图5:美、欧、日、韩、中、印的总消费与投资之比变化(略)

在历次经济复苏期间,中美表现出了相同的特点。美国自朝鲜战争结束起的9次复苏中,消费的贡献大于投资在2~5倍之间;而我国自亚洲金融危机结束后的4次复苏中,两次投资贡献大于消费,另外两次投资与消费的贡献相近。

从全球增长的逻辑来看,G20经济体中,发达国家的消费决定了新兴市场经济的投资需求:

其一,发达国家的消费增速决定了其进口增速;

其二,新兴市场国家的出口增速决定了其投资增速;由此推理,发达国家的消费增速决定了新兴市场国家的投资增速,除亚洲金融危机时期外,两者高度相关(图6)。

如果我们将投资近似于产能投资来看的话,则可发现在过去相当长时间内,全球已形成了“新兴市场生产,发达国家消费”的产业分工模式。

图6:G20:发达国家消费增长与新兴市场国家投资增长高度相关(略)

本世纪以来,新兴市场经济对G20增长的贡献快速上升,其中投资贡献远快于消费贡献。

在整个九十年代,新兴市场投资与消费占G20的比重基本相当,略低于15%。2000年以后,投资占比增长近两倍到略低于45%,消费占比则增加不到一倍;我国是造成这一差异化发展的主要来源(图7)。

这是全球化分工的结果,但不平衡发展使得新兴市场经济越来越依赖发达国家的消费,当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需求放慢时,新兴市场经济难以独善其身。事实上,在最近的近十年时间里,新兴市场经济的投资占比已经进入平台期,没能突破45%的天花板。与此同时,消费占比与投资占比的差距也没能收窄。今年以来,受疫情影响,消费占比下降的幅度大于投资占比。

图7:G20:新兴市场经济体对投资和消费的贡献(略)

从这一发展趋势看,明年全球经济复苏或仍需有赖于发达国家消费的反弹。短期内,在发达与新兴经济体结构相对固化的情形下,发达国家的消费扩张动力以及由此带动新兴市场经济的投资扩张,很可能会再次决定这次全球复苏的幅度与可持续性。

然而,受人口老龄化、贫富差距拉大、刺激极限及生产率增速放慢等中长期矛盾制约,发达国家的需求复苏力度不如以前,意味着全球经济复苏也会低于预期。

相对而言,包括我国在内的新兴市场经济,随着收入水平的上升和中等收入家庭的增长,消费增长的潜力和确定性高于投资增长。只是受限于宏观杠杆率激增以及收入不平等,发达国家与新兴市场经济体的结构再平衡,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3、债务货币化还是“勒紧裤腰带”

2020年全球经济大衰退,实质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延续。

做出这个判断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全球金融危机之后采取的刺激政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退出。

实际上,先前的刺激手段不但没有完全退出,还在本轮危机中大幅加码。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前,受外贸顺差高速增长的部分影响,我国央行资产负债表在主要经济体当中扩张最快。到2008年9月已接近3万亿美元,高于同期欧洲央行约2.5万亿美元的规模,彼时美、日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规模仅为约1万亿美元(图8)。

全球金融危机后,主要央行为促进经济复苏竞相推出刺激政策。到2019年底,欧洲和日本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规模与我国接近,约为5.3万亿美元,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在扩张到2014年峰值的4.5万亿美元之后,一度缩表至2019年的3.8万亿美元。

然而,旧的刺激尚未退出,新的危机就已到来。今年一季度起,美、欧、日三大央行的资产负债规模再次爆表,截至今年10月末,已分别扩张至7.1、7.9和6.7万亿美元。

主要央行中唯一的例外是我国央行,其资产负债表从2018年峰值水平的约5.7万亿美元,缩减至今年7月末的约5.1万亿美元,目前为约5.5万亿美元。这基本体现了中国人民银行关于“珍惜正常的货币政策空间,使得我国能够在正常的货币政策空间中,尽量长地延续正常的货币政策”的基本思路,以掌握宏观调控的主动权。

图8:美、欧、日、中央行资产负债表规模(略)

从结果来看,主要国家的刺激政策有进入恶性循环之虞。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前,除日本外,美、欧两地的非金融部门债务余额占GDP比重不到250%,中国则不到150%。但在本次危机爆发后,美、欧的非金融部门债务余额占GDP比重已突破290%,中国增加到267.4%,日本则创下414.5%的历史新高(图9)。

高杠杆迫使央行通过释放更多的流动性来抑制系统性风险,这让刺激政策与债务飙升被长期捆绑在一起,使得刺激政策退出愈加困难,形成不可逆的恶性循环。

图9:美、欧、日、中的杠杆率水平(略)

刺激计划在提出之时,都是基于“先刺激、后退出”的政策逻辑来设计的。因此,2021年开始,不论是继续刺激还是勒紧裤腰带,这一问题的将会再次被提出:

选择前者,意味着要继续推动债务或赤字货币化,增加未来债务危机全面爆发的风险;

选择后者,则意味着要开始“稳杠杆”乃至“去杠杆”,这很可能引发增长停滞、收入下降、失业率飙升、通货紧缩等一系列“转型阵痛”。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退出是很困难的,明年或亦如此。

极端宽松的政策没有带来经济复苏,然而,到今年10月末,日、欧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较去年底已分别扩张了27.1%和50.4%。日、欧尚且如此,美联储更不甘落后,其资产负债表同期已扩张了71.6%。尽管目前有投资者在憧憬明年或出现宽松政策退出,美、欧、日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的可能性并不高。

真正意义上,能够倒逼主要经济体勒紧裤腰带的,惟有高通胀或恶性通货膨胀。

如果通胀迟到,主要央行大概率继续选择债务货币化,其边际政策变化将决定国与国之间的利差和本币币值。

事实上,美联储激进的扩张政策,已经抬升了主要经济体本币相对于美元的利差,这是美元贬值的直接原因。与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的利差,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经济基本面的差异:

日美利差一直垫底;

德美利差最近几年也与日美利差靠近,是日本和欧洲经济内卷化的结果(图10);

同时,印美利差最高,基本上处在新兴市场利差的高位。

今年以来,中国人民银行相对审慎的政策取向,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今年以来人民币相对于美元的升值。自2018年11月起,中美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差值进入有记录以来的第三轮上行期,今年9月,该利差创下了2.43个百分点的新高,超越了2011年9月的高点。

图10:主要经济体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与美国的利差(百分点,12月移动平均)(略)

在未来几年里,现有中美利差结构或维持较长时间,支持人民币进入升值通道。

首先,就经济基本面而言,我国经济较美国仍能保持相对增长优势。

其次,中国消费增量的确定性优于美国,决定了人民币资产的相对回报和配置价值。

再者,我国要素市场化或利率市场化改革等,有可能提高市场利率水平,中美利差与印美利差的差距会有所收窄。

最后,我国比较珍惜货币政策空间,会继续与美国等发达国家的零利率或负利率政策保持距离。

4、中国会否成为净进口国

宏观变局的根本特征之一,是传统增长动力放慢,而新的动力还在孕育中。

2020年一个标志性的政策方向,是我国政府提出的构建“双循环”经济新格局。这是自2017年党的十九大提出我国经济将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之后,发展战略首次落地。

换句话说,“双循环”新格局是我国高质量发展的载体;进一步而言,“单循环”,无论是“外循环”还是“内循环”,都已经很难独力支撑我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

过去四十年,我国主要依靠“外循环”构建产业体系,通过产能投资与外贸出口来拉动经济增长。

从外贸差额及其占GDP之比的变化看(图11):

在2004年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国年外贸顺差额不超过5000亿元人民币,占GDP的比重维持在4.5%以下;

此后,随着全球化深入推进以及我国融入国际分工体系,外贸顺差开始明显增长,2008年,我国年外贸顺差额超过2.4万亿元人民币,占GDP的比重达到8.7%的峰值水平;

金融危机后,我国外贸表现呈波动走势,2015年外贸顺差额曾有过超2.2万亿元人民币的小高峰,但过去10年其占GDP的比重已基本回归到2%附近。

这些变化表明,我国经济的“外循环”发展模式已出现瓶颈,要维持国民收入的可持续增长,必须调整发展思路,把增长重心从“外循环”为主,转向“双循环”并重,让“内循环”贡献主要的经济增量。

图11:中国:货物和服务外贸顺差及其占GDP的比重(略)

需要指出的是,通过“内循环”发展支撑合意的经济增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内循环”构建需要落实到最终消费上,从亚洲国家的表现来看,鲜有经济体能成功以消费立国。

以最发达的日本为例,当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后,日本出口占GDP的比重一度下跌,从高位的14.8%降至最低时的9%,但同期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也同步下滑;进入本世纪,日本出口占比创出新高,但居民消费占比在短暂上升后再次回落,日本经济的外循环特征仍然非常明显(图12)。

韩国的情况也很相似,其消费占比甚至一直保持下行的趋势(图13)。

我国人均GDP已于2019年突破1万美元大关,面临与日韩当初相似的发展情形。根据日韩经验,我国在发展国内大循环时,无疑也会面临巨大挑战;要避免重蹈日韩覆辙,走出一条内外需并重、国内国外双循环并举的道路,需要重构政策框架。

具体而言,发展“内循环”经济,是一个资源重新配置的过程,即通过收入再分配,大幅提升居民的消费实力,包括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

为此,需要补强“外循环”。过去四十年的“外循环”经济,其基本特点是“中国生产,发达国家消费”。这条路不能放弃,因为仅靠“内循环”不可能支持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也难以完成现代化建设的中长期战略目标。

加入RCEP,同时表示愿意计入CPTPP,正是传递出两个重要信号:

即我国将继续推动以多边协商为基础的全球化,是全球化的改进版;

同时,很可能推动包括关税、竞争中性和所有制中性在内的规则谈判。

图12:日本:人均GDP过万美元后出口和消费占比(略)

图13:韩国:人均GDP过万美元后出口和消费占比(略)

畅通“内循环”,将为我国经济增长带来增量。十四五规划将以启动“内循环”作为主线,使内外循环互相呼应、互相促进。关于“内循环”,其核心是“中国生产,中国消费”。

短期而言,中国经济或仍需依靠“新基建”,但长期来看,必须启动以消费为主的“新内需”。

从结果来看,畅通“双循环”经济之后,我国很可能会从净出口国转为净进口国。

根据国际经验,随着人均GDP水平提升,一国的外贸顺差占GDP比重会呈下降趋势(图14)。这与发达经济体国民消费力提升,对海外商品与服务的需求增加有直接联系。我国的外贸顺差有可能随着“内循环”的扩张而逐步下降,甚至转为与美国类似的外贸逆差局面。

图14:G20:2019年人均GDP与外贸顺差占GDP比重(略)

图15:G20:出口与进口国实际GDP趋势项环比(%)(略)

另外,从净出口国转为净进口国会强化我国经济增长的独立性和稳定性(图15)。从G20成员国在历次“衰退-复苏”期间的增长表现来看,进口国的增速波动远小于出口国,且复苏的时点通常会更早,这意味如果我国能成为“进口国”,经济增长内生化程度会提高,这将增强人民币资产的alpha属性,提升其在全球组合中的配置价值。

更为重要的是,我国成为净进口国,是国内经济不断升级的结果,也会带动外贸结构的不断升级迭代。

外贸升级的变化,主要表现为出口升级和进口替代两个方面,前者意味着出口更多高附加值的产品,而后者将减少高科技、高附加值产品的进口。特别地,根据日韩的经验,从制造业进口替代的角度看,我国在电子机械产品和能源化工产品等方面将具有明显的优势。

5、从G20到G2

G20格局是自美苏冷战结束以来,全球化深入发展的产物。

全球金融危机之后,G20在协同各国政策和危机应对措施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避免了全球经济陷入深度衰退甚至大萧条。然而,今年抗击新冠疫情,各国协同对付传染性疾病的重要性和时效性甚至超过全球金融危机,但G20未能发挥相应的作用,这是去全球化的后果之一。

在去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增量依赖或催生中美新G2格局。

中美两国的经济体量逐渐接近。按国际购买力平价计算,截至2016年末,中美两国GDP在全球的占比均高于15%,这不仅超过了西欧12个发达国家的总和,更大幅领先于日本、俄罗斯、印度等地区性强国(图16)。毫无疑问,中美是当今国际舞台上最重要的两位主角。

图16:主要国家和地区GDP占全球的比重(略)

跟美国相比,我国具备发挥市场制度效率和规模优势的潜力。

在市场制度效率方面

十四五规划建议明确提出,未来五年要基本建成“高标准市场体系”,包括“产权制度改革和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取得重大进展,公平竞争制度更加健全,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基本形成”。要素市场化改革、建立公平竞争制度等将成为改革的突破口,释放市场制度效率,使之成为未来经济增长的动力。

图片在规模优势方面

我国人口和经济体量庞大,有条件克服日、韩面临的内循环经济短板,推动双循环经济平衡发展。规模优势,将在很大程度上转化为创新优势和品牌优势。

其一,规模优势可以跟互联网技术、数字技术等新一代应用场景和技术相互促进,降低传统的交易成本、制度成本,提升创新的效率。

其二,随着消费升级,中国品牌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以消费电子市场为例,2019年,我国消费电子市场规模达2493亿美元,占前9大国家市场份额近40%,其规模几乎是美国市场的两倍,与其他7个国家的市场规模之和相若(图17)。

这无疑是我国消费电子市场发展的独特规模优势,推动了更多中国消费品牌的崛起。

图17:2019年全球主要消费电子市场营收额及其占比结构(略)

构建G2新格局的经济基础,决定于全球经济的增量。G20的核心是美国,是美国独大的格局。在整个G20消费市场中,美国独占三分之一强,欧盟占比仍高,但自2008年开始已呈减量趋势(图18)。

过去二十年,G20消费的增量主要来自我国,2000年时,我国消费占比仅为3.3%,到2019年增长超过三倍到13.9%。未来,即使美国仍能保持消费需求规模不坠,仍然需要包括我国在内的增量来对冲欧日的减量。

当然,G2全球新格局成型,仍面临诸多挑战。

首先,美国经济能否再次修复,决定了美国是否有能力继续领导全球发展,使全球经济进入新一轮传统复苏周期。

其次,我国能否顺利实现“双循环”发展,决定了我国是否能在国际舞台上发挥更大作用。

第三,全球化是去化还是进化,将对百年变局之后的全球经济新格局起着决定性的影响。

图18:美、欧、中消费占G20的比重(%)(略)

2020年似乎已经给出了一些方向性答案。特别是,美中两国都用各自的方式给出了未来4、5年左右的发展方向。

尽管存在着相对分裂,但在2020年11月的总统大选中,美国选民还是给出了一个倾向性的选择。民主党候选人拜登当选下一届美国总统,代表美国将修正目前的政策方向,或从原来的“贸易战”转向“规则战”,围绕竞争与对话(competition with conversation),重新确立全球经济秩序。

美国需要跳出日本化和欧洲化的陷阱,不可避免地需要遵循“刺激-退出-再刺激-再退出”的政策逻辑,从根本上摆脱对刺激政策的过度依赖。

历史经验证明,美国经济有很强的修复能力,没有欧日老龄化的包袱,拥有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和最有效的创新激励机制,美国经济复苏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2020年,是我国很多政策和规划的收官之年,也是很多新政策、新规划的启动之年,是承前启后的关键一年。十四五规划、推动RCEP等,都是围绕着“双循环”这一基本主线展开的战略布局。

内循环经济的建立,将串起一系列重大改革举措,包括继续推动要素市场化(含土地流转货币化、财产性收入货币化、打破刚性兑付等)、国企制度改革、打破区域限制和行业垄断等。

事实上,发展双循环经济,本身就是一个双核安排,“外循环”以美国为核心,“内循环”以中国为核心。在目前乃至未来很长的时间里,我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离不开“外循环”和“内循环”这两个轮子;这两个轮子发展越平衡,我国经济的现代化之路就可以走得越稳健。

最后,美国新政府上台之后,中美竞争的基本格局不会改变,但很大可能会从“贸易战、科技战”,转向“规则战”。与过往的美苏在制度层面,美日、美欧在经贸层面的单纯竞争相比,中美竞争涉及的领域更广,既有经贸、科技实力的对比,也有制度、规则的挑战。拜登执政后,为营造良好外部氛围,扩大美国产品在华市场份额,有可能会逐步放宽现有的贸易限制措施,转而提出更高的市场规则要求。

未来,中美主导的格局,更大可能是全球化的修正,而不是脱钩。

假设美国经济具备再次修复的能力,我国完成构建“双循环”经济新格局,未来的世界将是G2的世界,2020年很可能是从G20走向G2的起点。

6、投资建议:看长做短

在宏观变局中,一些全新的长期趋势正在酝酿。

总结而言,这些趋势包括:

通货膨胀中枢逐步抬升,倒逼宽松政策退出,国与国之间分化加剧。

只有“双循环”经济双轮驱动,才能支撑我国经济可持续增长和现代化建设;我国消费增长的确定性高,规模优势主导的创新和品牌潜力大,由此将逐步形成净进口局面。

增量主导全球G2新格局,人民币进入升值周期,人民币国际化加快,人民币资产崛起。

“双循环”经济带来新的长期投资机会:

其一,我国消费增长有长期确定性,中国消费品牌崛起,是“新内需”;短期还是看投资,即“新基建”,但投资力度或不及预期。

其二,支持中美利差走阔和人民币升值。

其三,支持进口替代,关注两大制造业部门:电子机械设备和能源化工产品。

在长期趋势趋于明朗之前,短期不确定性将降低投资者的总体风险偏好,带来确定性溢价上升;投资者会继续“看长做短”,更加关注交易性机会,而不是长期配置价值。

1.明年上半年疫苗推出有助经济重启,但疫苗之后的复苏或不如预期,宽松政策退出可能性小。周期性行业增长反弹的力度,主要取决于经济复苏而非政策宽松的力度。

2.通胀或是一个慢热的过程,从一个部门价格上升到所有部门通胀需要时间;短期关注通胀正常化和结构性通胀交易。从自上而下的角度看大宗商品领域,依次看好区域性粮价上涨,以及金油比收敛驱动下的油价上涨。

3.受基数影响,明年中外经济增长错峰:上半年看好中国,下半年看好国外;我国政策上半年紧、下半年松的可能性大;明年下半年人民币升值压力或有所释放。

4.中美摩擦有所缓和,或从“贸易战”和“科技战”转向“规则战”,全球关税水平或有所下降,出口增速或先高后低。

来源:微信公众号:首席经济学家论坛,https://mp.weixin.qq.com/s/BL-r3YCB05GnBPXfHKvPRg 发表时间:2020年1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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