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对能源市场、能源供应和能源价格有何影响？

问：世界石油市场是如何运作的？

答：石油对全球经济正常运行至关重要，非疫情期间世界日均消耗石油为1亿桶，而以过去几周石油均价——100美元/桶——乘以日均1亿桶，其在全球商品市场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以沙特、俄罗斯为首的欧佩克成员国掌握约三分之一的全球石油产量，石油出口国会根据市场行情调整其石油产量；而石油消费国，则以美国、中国等经济发达或新兴市场为主。供过于求时，产生大量石油库存；供不应求时，推高石油价格，石油供需、价格经常性波动。

问：专家预测，因俄未停止其石油供应，油价仅将小幅波动；然而实际上，自俄乌冲突爆发后油价飙升，油价上涨的驱动因素是什么？

答：此刻，世界能源市场供需关系处于供不应求状态。随着全世界逐渐适应后疫情时代，欧美国家开放国门，世界经济逐步复苏，石油需求增长强劲，预计世界日增石油需求量为400-450万桶；此外，尽管欧佩克国家达成协议、逐步增产，但依旧不够填补石油市场缺口。

不同于全面禁止进口其原油的伊朗油禁，俄罗斯原油出口并未受直接制裁，而是与其原油出口相关的“二级制裁”，即围绕银行、金融、保险和货运等因素，限制第三国公司或个人与俄罗斯进行金融、贸易往来。俄乌冲突前，俄日均原油出口在450-500万桶左右，受美国“二级制裁”影响，船运转移困难、保险价格高昂等因素叠加，现其中300-400万桶难以出口，因此这给本就供不应求的能源市场造成巨大缺口。

问：中国和印度作为新兴市场国家，存在极大石油需求，而俄罗斯石油价格比他国低30%，中印两国是否会扩大俄罗斯石油进口规模？

答：鉴于中俄两国间有输油管道，不存在运输困难，因此我认为，中国将继续从俄进口原油；同时显而易见，海运石油将受到严重影响。目前来看，中印还没有大幅度提升石油进口量。

俄罗斯仍将保持其1000万桶的日均原油产量，但因欧洲国家拒绝购买其石油，中印两国无法填补这一缺口，这将导致俄罗斯石油大量囤积，后恐将无处储存，作为连锁反应，俄恐将关闭其炼油厂以及上游生产运营设备。

问：俄乌冲突对未来能源转型发展有何影响？

答：通过这次俄乌冲突，欧洲国家再次意识到其对俄罗斯天然气的过度依赖，为摆脱对外部能源的依赖，欧洲国家希望发展核能等可再生能源，重新考虑燃煤电厂，以及从美国船运进口液化天然气等措施；诚然，这些替代措施的成本远高于从俄罗斯直接进口天然气，但这将使欧盟能源进口渠道多元化。

纵观历史，世界油价在2016年暴跌至28美元的史上最低点，油价走低导致石油行业缺乏新投资、新技术，世界主要石油出口国维持原有格局，这才导致当重要石油出口国之一的俄罗斯石油出口量骤减，没有其它产油国能补上这一巨大缺口。

诚然，为减少碳排放，我们需要能源转型、降低对化石能源的依赖度，但正如罗马非一日建成，转换到可再生能源也非一天能做成，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仍将需要使用石油。

我担心之处在于，未来当可再生能源技术尚未成熟，石油、天然气价格飙升时，彼时国家有很大可能将本该用于开发、研究可再生能源的资金用来购买化石能源，这将成为全球范围的经济负担。

我们看到，欧盟、中国、美国等国家政府，已率先针对可再生能源、新能源汽车和充电基础设施等研究、应用采取激励政策，随着油价大幅上涨，对比加一箱油，给新能源汽车充一车电将变得非常低廉，可再生能源和新能源汽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吸引力。但应承认，现阶段汽车生产商尚不具备完备的生产能力，新能源汽车产品、技术和基础设施并不成熟，美国新能源汽车商还需约12年方能有技术突破。

俄乌冲突对全球粮食供应有何影响？

问：为何俄乌两国对全球粮食生产至关重要？

答：从历史上看，俄罗斯、乌克兰这一地区视为“欧洲粮仓”。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该地区与全球农业市场脱节，而在苏联解体后，其农业也彻底崩溃。所以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俄乌两国成为了谷物净进口国。但20年后，俄罗斯和乌克兰成为小麦、玉米和葵花籽油等农作物的世界主要供应国。

俄罗斯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麦出口国，乌克兰则位居第五，两国合计占全球谷物出口量的1/3以上。

问：俄乌冲突怎样影响全球粮食供应？

答：现如今，俄乌地区已不仅是“欧洲粮仓”，同时其还在北非、中东、亚洲粮食市场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俄乌冲突，黑海地区被俄军封锁、航运市场受到波及，乌克兰粮食出口直接受限；而俄罗斯是因地缘政治风险攀升、世界各国对俄实行制裁、加上SWIFT制裁落地，为反制美欧经济制裁，俄罗斯密集推出反制裁措施。

短期来看，俄军封锁黑海、航运不畅造成粮食供给缺口，粮食市场恐慌情绪蔓延，谷物价格应声而涨。长期来看，俄乌冲突将对长期依赖从俄乌进口食品、饲料、化肥的国家造成严重冲击。

问：俄乌两国粮食出口锐减甚至中断对世界造成何种影响？

答：对于严重依赖俄乌粮食进口的中东、北非国家，正积极寻找澳大利亚、印度等其他出口国以填补这一缺口。

俄罗斯不仅是粮食出口大国，更是全球低成本、高产量化肥的主要生产国。而欧美对俄罗斯、白俄罗斯等化肥主要生产国的制裁将加剧供应中断风险，缺少化肥意味着农作物产量降低，而化肥涨价将意味着粮食生产成本将增加，粮食价格可能进一步走高。

值得注意的是，哪怕在俄乌冲突发生前，全球食品价格指数也已经刷新历史新高，2021年极端天气在全球多地出现：美国、加拿大、西欧等国小麦产区遭遇持续高温、干旱，拉尼娜现象（即海面温度持续异常偏冷）导致南美洲大豆收成锐减，美国、欧盟和印尼的生物燃料政策致使植物油价格飙升（5年前：600美元/吨，现在：2000美元/吨）。

关键之处在于，粮食市场具有关联性，由于需求坚挺，不仅小麦市场，玉米和大豆市场也将跟涨，粮食价格将持续走高。

问：我们能为这个世界做什么？

答：我们希望促进、深化各国之间的合作，减少粮食出口国采取禁止或限制粮食出口措施，禁止恶意竞争、哄抬全球粮食市场价格，避免加剧粮食危机恐慌。与此同时，我们应帮助支付进口费用、纾解个别国家的粮食安全挑战，帮助欠发达国家、地区加强社会安全网计划，以缓解贫困、保障生计。对于各国政府，应考虑到本国经济发展模式与结构，重新分配财政预算资金。

问：全球粮食供应问题是否有好转趋势？或将仍处恶化之中？

答：乌克兰当地局势至关重要，我们恳切希望战火早日终止。但就算乌克兰农民顺利回到家乡，播种小麦，他们也没有肥料；就算7月份顺利收割小麦，却无法将其运输、转移——陆路的铁路基础设施遭到破坏，海运则在俄军管控之下。

但我更担心的是潜在化肥严重短缺问题，我对短期解决这一问题持怀疑态度——我们呼吁世界各国理性规划与思考，增进各国对话、加深合作。

Robin Pomeroy，世界经济论坛播客编辑

Saad Rahim，托克集团首席经济学家

David Laborde Debucquet，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高级研究员